增村保造與東寶的岡本喜八、日活的鈴木清順、川島雄三,東映的石井輝男等人,都被歸類為日本電影工業「摩登派」的導演之一,透過量產電影培養出直覺的電影語言,擅長改編小說與劇作,以精巧的作品構造吸引觀眾目光。
在東大就讀期間,增村與三島由紀夫同屆。1952年進入大映成為溝口健二與市川崑兩大巨匠的助導,並被大映製片廠送去羅馬的國立實驗電影中心,師事維斯康提(Luchino Visconti)與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等義大利電影巨匠。
上排左起:溝口健二、市川崑;下排左起:維斯康提、費里尼
升格成為導演之後,增村很快就拍攝總天然色電影,與天才腳本家白坂依志夫、日本獨立電影之父新藤兼人,及玉女紅星若尾文子搭檔推出多部票房大作。他讓只有龍套經驗,卻屢次表達想演電影的三島主演了一部黑幫片《寒風小子》(からっ風野郎,1960),本片讓三島挑戰黑道角色,最後還死在百貨公司的電扶梯上。
一代文豪初次挑戰大銀幕演出,票房表現雖然不錯,觀眾對於三島的差勁演技與唱功欠佳的主題曲(由小說《楢山節考》作者深澤七郎作曲及演奏吉他)顯然並不買帳。與增村合作的經驗,也讓三島痛定思痛,後來經過細江英公的攝影集《薔薇刑》(1963)之後,在自導自演的默片《憂國》(1965),以及在電視劇導演五社英雄的第二部劇情片《幕末四大刺客》(人斬り,1969)中,三島都更加賣力演出切腹的場面。
增村在1950至60年代量產電影全盛時期推出的劇情片,除了小說改編的作品,或是大映兩大搖錢樹:「盲劍客」勝新太郎主演的《軍隊流氓》第一集(兵隊やくざ,1965,全九部)、時代劇小生市川雷藏主演的二戰諜報片《陸軍中野學校》第一集(1966,全五部)以外,還改編過三島由紀夫、大江健三郎、三浦綾子、井上靖、野坂昭如等人的小說。他以單元導播或編劇的身分參與的連續劇《東京警備指令The Guardman》(1965─1971,以民間保全員為主角的社會寫實劇)與《空中小姐》(スチュワーデス物語,1983─1984),由於在黃金時段播出,也曾經造成社會現象。
增村曾經在1958年《映畫評論》雜誌的一篇評論裡,說明自己拍片的方法論是在日本電影上投射近代人物群像。他批評成瀨巳喜男的文藝片對當時日本社會的風氣照單全收,並且直接描述小老百姓輕浮而稍縱即逝的情感,只能稱為生活寫實片。此外,他對歌頌戰後民主主義的青春文藝片名導今井正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反感。增村不想在自己電影中呈現正常人,執著於描寫衣冠楚楚下橫衝直撞的欲望與瘋狂,由此展現出人性的熱情。
若尾文子在《妻子的告白》(妻は告白する,1961,律師圓山雅也小說改編)、《清作之妻》(清作の妻,1965,吉田絃二郎小說改編,新藤兼人編劇),以及《刺青》等片中扮演的主角,迥異於溝口健二或成瀨巳喜男作品中被壓抑的女性,形成當時銀幕惡女的一種代表。王家衛甚至承認《阿飛正傳》(1991)由劉嘉玲飾演的舞女咪咪,角色塑造上就是以《刺青》中的若尾為主要藍本。
《刺青》劇照(圖源: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
《癡人的愛》(1967)比義大利浪漫喜劇《女人當家》(La Matriarca ,1967)更早拍出小惡魔女主角(大楠道代)把男主角(小澤昭一)當馬騎的場面,而義大利片中負責當馬被女主角凱薩琳.史波克(Catherine Spaak)騎的男人,還是《男歡女愛》(Un homme et une femme ,1966)的「男歡」尚路易.特蘭提尼昂(Jean-Louis Trintigniant)。
《癡人的愛》(圖源: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女人當家》
增村執導的第五部劇情片《巨人與玩具》(巨人と玩具),推出於戰後高度經濟成長期,主要描述三家糖果公司為了促銷牛奶糖展開的商戰。牛奶糖在日本西化的歷程中,被譽為日本人對西方憧憬的象徵,譬如位在大阪道頓堀川戎橋邊的「固力果」跑步人霓虹燈,如今依舊是觀光客競相擺拍的地標。固力果牛奶糖「一粒三百米」在百廢待興、物資缺乏的時期成為回憶之後,一度成為緬懷大正時代的鄉愁指標,到了總天然色寬銀幕的時代,以大成本廣告包裝同樣的商品,卻產生了過去未曾想像的指涉。
《巨人與玩具》劇照(圖源: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
《巨人與玩具》原作小說由日本文學大獎得主開高健進入「壽屋」(三得利前身)廣告部門後,以踏入社會幾年間的所見所聞寫成。電影則善用彩色寬銀幕規格的長處,展現華麗的櫥窗美工,還由公司宣傳策略諷刺消費大眾比嬰兒還不如,閒暇時刻只沉溺在自己的消費世界,腦袋一片空白,所以需要以消費無謂地填補無底洞。電台、電視與電影,大眾媒體上的廣告,成為洗腦的強力工具。片中的鏡頭運動媲美好萊塢歌舞片,平順地遊走於群眾與大樓之間,即使場面以演員對話為主,看起來也不至於沉悶。●
2023.5.20至6.10,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推出「異色之慾:增村保造專題」影展 ,上映增村保造5部作品:《卍》、《刺青》、《痴人的愛》、《盲獸》、《巨人與玩具》。相關節目場次請點擊連結,https://pse.is/4yzwz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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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圖圖片來源:IMDb)
被譽為戰後日本電影巨匠的增村保造(1924-1986),畢生共執導逾50部電影,挑戰過各
種題材,亦是日本電影新浪潮的先驅,其中以改編文學、描寫女性世界的一系列電影聞名。
增村擅長以電影敘事轉化各種文本,尤其是緊湊的節奏,佐以衝突性極強的情節與充滿張力的視覺構圖,講述日本社會裡不被允許存在的個人及自由。即便世界扭曲而崩毀,被外在壓抑又被內在慾望驅使的女性,她們持續展現的主體意識,一直是增村保造電影裡的核心。在他創造的異色世界裡,矛盾與衝突因之而起,情感與關係卻也因而真實。
2024年是增村保造的百年冥誕,管理過去大映製片廠作品的角川集團(KADOKAWA)已完成增村許多代表作的數位修復,準備在世界各地上映。外國影迷對於增村作品的理解,多半集中在他1960年代拍攝的《卍》(1964)、《刺青》(1966)、《痴人的愛》(1967)三部根據谷崎潤一郎官能小說改編的電影。
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近日舉辦【異色之慾:增村保造專題】影展,除前述三部作品外,亦上映更早推出的《巨人與玩具》(1958),及江戶川亂步密室小說改編的《盲獸》(1969),讀者可藉以窺見大導演的強烈風格。
增村保造與東寶的岡本喜八、日活的鈴木清順、川島雄三,東映的石井輝男等人,都被歸類為日本電影工業「摩登派」的導演之一,透過量產電影培養出直覺的電影語言,擅長改編小說與劇作,以精巧的作品構造吸引觀眾目光。
在東大就讀期間,增村與三島由紀夫同屆。1952年進入大映成為溝口健二與市川崑兩大巨匠的助導,並被大映製片廠送去羅馬的國立實驗電影中心,師事維斯康提(Luchino Visconti)與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等義大利電影巨匠。
升格成為導演之後,增村很快就拍攝總天然色電影,與天才腳本家白坂依志夫、日本獨立電影之父新藤兼人,及玉女紅星若尾文子搭檔推出多部票房大作。他讓只有龍套經驗,卻屢次表達想演電影的三島主演了一部黑幫片《寒風小子》(からっ風野郎,1960),本片讓三島挑戰黑道角色,最後還死在百貨公司的電扶梯上。
一代文豪初次挑戰大銀幕演出,票房表現雖然不錯,觀眾對於三島的差勁演技與唱功欠佳的主題曲(由小說《楢山節考》作者深澤七郎作曲及演奏吉他)顯然並不買帳。與增村合作的經驗,也讓三島痛定思痛,後來經過細江英公的攝影集《薔薇刑》(1963)之後,在自導自演的默片《憂國》(1965),以及在電視劇導演五社英雄的第二部劇情片《幕末四大刺客》(人斬り,1969)中,三島都更加賣力演出切腹的場面。
增村在1950至60年代量產電影全盛時期推出的劇情片,除了小說改編的作品,或是大映兩大搖錢樹:「盲劍客」勝新太郎主演的《軍隊流氓》第一集(兵隊やくざ,1965,全九部)、時代劇小生市川雷藏主演的二戰諜報片《陸軍中野學校》第一集(1966,全五部)以外,還改編過三島由紀夫、大江健三郎、三浦綾子、井上靖、野坂昭如等人的小說。他以單元導播或編劇的身分參與的連續劇《東京警備指令The Guardman》(1965─1971,以民間保全員為主角的社會寫實劇)與《空中小姐》(スチュワーデス物語,1983─1984),由於在黃金時段播出,也曾經造成社會現象。
增村曾經在1958年《映畫評論》雜誌的一篇評論裡,說明自己拍片的方法論是在日本電影上投射近代人物群像。他批評成瀨巳喜男的文藝片對當時日本社會的風氣照單全收,並且直接描述小老百姓輕浮而稍縱即逝的情感,只能稱為生活寫實片。此外,他對歌頌戰後民主主義的青春文藝片名導今井正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反感。增村不想在自己電影中呈現正常人,執著於描寫衣冠楚楚下橫衝直撞的欲望與瘋狂,由此展現出人性的熱情。
若尾文子在《妻子的告白》(妻は告白する,1961,律師圓山雅也小說改編)、《清作之妻》(清作の妻,1965,吉田絃二郎小說改編,新藤兼人編劇),以及《刺青》等片中扮演的主角,迥異於溝口健二或成瀨巳喜男作品中被壓抑的女性,形成當時銀幕惡女的一種代表。王家衛甚至承認《阿飛正傳》(1991)由劉嘉玲飾演的舞女咪咪,角色塑造上就是以《刺青》中的若尾為主要藍本。
《癡人的愛》(1967)比義大利浪漫喜劇《女人當家》(La Matriarca,1967)更早拍出小惡魔女主角(大楠道代)把男主角(小澤昭一)當馬騎的場面,而義大利片中負責當馬被女主角凱薩琳.史波克(Catherine Spaak)騎的男人,還是《男歡女愛》(Un homme et une femme,1966)的「男歡」尚路易.特蘭提尼昂(Jean-Louis Trintigniant)。
增村執導的第五部劇情片《巨人與玩具》(巨人と玩具),推出於戰後高度經濟成長期,主要描述三家糖果公司為了促銷牛奶糖展開的商戰。牛奶糖在日本西化的歷程中,被譽為日本人對西方憧憬的象徵,譬如位在大阪道頓堀川戎橋邊的「固力果」跑步人霓虹燈,如今依舊是觀光客競相擺拍的地標。固力果牛奶糖「一粒三百米」在百廢待興、物資缺乏的時期成為回憶之後,一度成為緬懷大正時代的鄉愁指標,到了總天然色寬銀幕的時代,以大成本廣告包裝同樣的商品,卻產生了過去未曾想像的指涉。
《巨人與玩具》原作小說由日本文學大獎得主開高健進入「壽屋」(三得利前身)廣告部門後,以踏入社會幾年間的所見所聞寫成。電影則善用彩色寬銀幕規格的長處,展現華麗的櫥窗美工,還由公司宣傳策略諷刺消費大眾比嬰兒還不如,閒暇時刻只沉溺在自己的消費世界,腦袋一片空白,所以需要以消費無謂地填補無底洞。電台、電視與電影,大眾媒體上的廣告,成為洗腦的強力工具。片中的鏡頭運動媲美好萊塢歌舞片,平順地遊走於群眾與大樓之間,即使場面以演員對話為主,看起來也不至於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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