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Openbook好書獎.年度翻譯書》時光庇護所

▉評審推薦語

熊婷惠(決選評審、淡江大學英文系助理教授)

一切從何開始?我是誰?我又在哪裡?失智是當前最貼近民眾生活的議題之一,晚近不少小說以此為敘事背景,或以失智者為關注對象。《時光庇護所》乍看亦如此,但是作者並非談論如何延緩失智、如何照顧失智病人,而是探討遺忘與記憶,觸發讀者思考記憶書寫的主題與意義。

哪些記憶值得被寫入歷史成為事件,住進人們心裡?快樂的回憶行不行?

阿茲海默症患者看到少時的生活物件,一絲澄明意識浮現,品嚐幸福滋味。作者極具創意地將其延伸,虛構為整個歐洲國家進行公投決定回到20世紀的某段年代。公投擇定的結果帶來誰的繁花盛開?回到花樣年華以為是解決問題的良方,結果卻製造了更大的問題。

如果國界的概念被置換成以年代組成的聯盟,在此更大的想像共同體之下如何共榮?如何逃逸?身處懷念過去與想望未來的夾縫中,對眼下的選擇與作為又是什麼?這一連串的提問,看似來自虛構的未來,實則是往日拋向今日的未了餘債。

這也是一本利用失智病徵寫出帶有後設小說味道的拍案之作。作者、敘事者、書中主角彼此滲透,知識與經驗混雜在文句間如患者的記憶亂竄。我們讀到《百年孤寂》裡失眠症瘟疫的另則改寫。

人們並非因無眠而漸漸忘了所有的名;相反地,往日作為疫症,復古風席捲而來,人們狂熱地回到往昔。復刻流行文化與日常物件成為新生活運動。敘事者不斷點名與辨識,著力之深,儼然構成一部以保加利亞為主軸輻射出去的20世紀歐洲文化與政治(傷痕)史。

敘事者來回穿梭於不同年代,穿針引線串起歐洲大小戰役、各種風起雲湧的運動。因此,《時光庇護所》也是一則政治寓言與預言,政權易主、向左或向右、對念茲在茲國家主體的讀者而言,小說裡的診斷書當如醍醐灌頂。庇護所要保護的是往日、是開端、是文學寫作的意義。庇護所同時也是潘朵拉的盒子,一旦開啟,正如小說末部的怪物出現,令人不寒而慄。

譯文流暢易讀,譯注對於理解小說暗藏的反諷興味,功不可沒。行文越到後面節奏越快,但讀者反而需要咀嚼再三,方能體會為何敘事者一再回到詩人奧登凝結的那一天,並改寫為「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清晨,人類時代的終結」。

▉譯者感言

譯者:李靜宜

《時光庇護所》對我而言是一部極為特別的小說,無論從譯者或讀者的身分來看。

從事文學翻譯多年,從未想過有一本小說會需要我重新耙梳歐洲現代史,運用國際關係訓練的專業知識,甚至喚起猶是年輕研究者時對這世界所懷抱的熱情與理想。

而作為讀者,透過虛構的故事,穿梭時空,理解這個比虛構更像虛構的真實世界,更是難以形容的閱讀經驗。

《時光庇護所》的主題是記憶與往日,但記憶從個人擴大到國族,往日從一間公寓房間擴大到整個國家,我們就能阻止時間繼續往前轉動,讓一切都停留在某個最美好的年代嗎?而美好又是什麼?是你最眷戀的青春,抑或是國族歷史最輝煌的時期?在這股懷舊浪潮襲擊之下,我們的未來還可能存在嗎?

很難想像一部行文節奏如詩的小說探討的是這般深似靈魂拷問的課題,更難想像的是,這部宛如寓言的小說,竟也如預言一般,預見了世界以瘋野速度亂蹄狂奔的今時景況。

總是在這樣的閱讀與翻譯裡,深深感佩小說家的洞見與創意。《時光庇護所》或許沒能給我們答案,卻能讓我們暫時停下腳步,認真思索困在往日與未來之間的己身境遇。

越是瘋狂混亂的年代,越需要文學,我始終堅信。感謝勇於引進重要文學作品的寂寞團隊,以及在諸多作品中看見這部小說並給予好評的每一位。

能翻譯這部小說,深感幸運。● 

時光庇護所
Time Shelter
作者:吉奧基.戈斯波丁諾夫(Georgi Gospodinov)
譯者:李靜宜
出版:寂寞出版
定價:460元

作者簡介:吉奧基.戈斯波丁諾夫(Georgi Gospodinov)

歐洲最迷人且無可取代的小說家之一。

1968 年生於保加利亞揚博爾,是該國當代最著名的作家之一,創作涵蓋詩歌、散文、小說、圖像小說、歌劇劇本、短片劇本等多種體裁。1999年,處女作《自然小說》出版,之後翻譯成二十多國語言,是當代譯介最廣的保加利亞作品。

他的文字充滿尖銳諷刺和抑鬱幽默,與米蘭.昆德拉等作家的風格一脈相承,並被譽為「來自東方的普魯斯特」。他常從保加利亞的社會、政治,以及外界對東歐的看法中獲得靈感。

第二本小說《悲傷物理學》獲得國際高度關注,有評論將他與馬奎斯、帕慕克並列,該書也被喻為「保加利亞的百年孤寂」,迄今仍在保加利亞暢銷小說之列。

2017年,他的短篇小說〈盲眼維莎〉改編成短片,並入圍奧斯卡最佳短片。最新作品《時光庇護所》在拿下義大利斯特雷加文學獎歐洲獎後,又於2023年榮獲國際布克獎,並成為《衛報》、《金融時報》、《紐約客》年度最佳小說。

譯者:李靜宜
國立政治大學外交系博士、美國史丹福大學訪問學者。曾任職外交部與總統府。現任東美文化執行長兼總編輯。長年致力筆耕,著有《漫長的告別》、《為你,千千萬萬遍》,譯有《追風箏的孩子》、《莫斯科紳士》、《倖存之家》等多部作品,並獲「梁實秋翻譯大師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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