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在骯髒的30年代,為美國帶來希望與和平的「動物界王子」:讀《長頸鹿男孩》

一個國家的道德進步與偉大程度,可用他們對待動物的方式衡量。

甘地(印度國父)

3月底六福村狒狒死亡事件延燒,甚至登上英國BBC報導,引用反彈意見指出動物園的監管疏失,以及台灣動物園竟由教育部門、而非動物專家來管理所造成的行政問題。不過,各方低頭道歉過後,這段時日蔚為話題的動保觀念、生命價值,是否隨即被我們遺忘與漠視?


(圖源:BBC)

人類與動物共生於地球,但中世紀便有所謂貴族專用的動物展覽,最早的動物園則於1752年在奧地利成立。人與動物的關係從最初圈養、觀賞的自私目的,至近代才逐漸演變為重視、保護動物生態圈。

相信大多數朋友都和筆者一樣,擁有童年與家人快樂遊覽動物園的回憶。高大長鼻的大象、不怒則威的猛獅、近年爆紅的草泥馬等等,總是令我們發出充滿驚奇的歡笑聲。或許人類天生便具有喜愛動物的性格,但隨著科技的高度發展,人類與自然生態漸行漸遠,鋼筋水泥阻絕了動物和我們的接觸。這樣的「文明」真的好嗎?

2020年《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PNAS)刊出報導,曾經在45億年生命中發生過5次物種滅絕的地球,正面臨著第六次滅絕,而且完全是食物鏈中的頂級掠食者:人類所導致的。造成滅絕的主因包含工業化汙染、環境破壞、野生動植物貿易……


5次物種滅絕分別發生在奧陶紀、泥盆紀、二疊紀、三疊紀、白堊紀。(圖源:wikipedia

光是2001至2014年,就有近200個物種滅絕,被打破的生態系平衡,也正在用各種災難反噬著人類。研究員強調,前所未有的新冠肺炎疫情,便與中國野生動植物消費產業脫不了關係。保護動物,等於維護人類的安全,在這個政治混亂、戰火頻生的時代,美國作家琳達.洛麗奇(Lynda Rutledge)的第二本創作、深度卻遠不止於一部小說的《長頸鹿男孩》(2021),更值得你我用心閱讀與體悟。

➤歷史上的「長頸鹿」物流

二戰老兵伍羅.威爾森.尼可(Woodrow Wilson Nickel)在105歲高齡即將來到生命終點時,回溯17歲的自己,將一生中最難忘的一段旅程記錄下來,要送給神祕的「她」。那是一場不可思議的艱難冒險,時間是西元1938年10月,遠方的希特勒興風作浪、美國仍有大批人民飽受經濟大蕭條與黑色風暴事件(Dust Bowl)的折磨。那是個被稱為「骯髒的30年代」,20世紀最黑暗的時代。

尼可的人生似乎不見一絲光明,家人在奧克拉荷馬州暗無天日的沙塵暴中一一患上塵肺病死去。根據紀錄,由於西部大開發摧毀了土壤植被,嚴重的沙暴在某些地區甚至持續長達10年。做為為數眾多的黑色風暴孤兒,投靠親戚做工的尼可又遭遇到新英格蘭颶風,這個美國東岸百年最強的颶風奪走700人性命、超過2萬座房屋毀壞。

命運帶領他與被稱為奇蹟的長頸鹿相遇。颶風一視同仁破壞了運送野生動物來到美國的船隻,但兩頭珍貴的長頸鹿保住了性命。負責人瓊斯接下來要與司機用卡車載著兩頭被放置在高大木箱中的長頸鹿,進行橫跨3200公里的運送之路,將牠們從浩劫後的紐澤西帶到氣候溫暖的應許之地:聖地牙哥動物園。這是史上第一位動物園女園長貝兒.班奇利(Belle Benchley)的心願,讓美國的孩子也可以親眼見到長頸鹿,進而愛護與關注野生動物。

原來,在1930年代以前,長頸鹿是在非洲以外很難見到的動物。寒冷的天氣讓牠們很容易夭折,但牠們獨特的外型與優雅的氣質,始終是野生動物界的明星。有旅行家在初識長頸鹿的震撼後以「動物界王子」來形容牠、明朝皇帝甚至在引進長頸鹿時封牠為傳說中的「麒麟」。


《明人瑞應圖》(圖源:故宮博物院

經濟恐慌揮之不去、災害移民大亂、種族隔離法律造成黑白分裂、席捲全球的二戰迫在眉睫……心情低迷的美國人,將遠道而來的長頸鹿視為新的心靈寄託。少年尼可對社會動態一無所知,身無分文、只求溫飽的他將目的地「加州」奉為聖地麥加,滿心期望搭上這班便車。他幸運地在原司機落跑的情況下得償所願,而這趟冒險也徹底改變尼可的人生,一名跟在長頸鹿身後攝影的紅髮女孩成為他刻骨銘心的初戀……

主角尼可及紅髮女是虛構人物,但這部小說取材自真實事件,就連歷史背景也完全符合現實。故事中穿插著這趟長頸鹿大遷徙的舊日新聞剪報,是自由作家洛麗奇費心蒐集的史料,也為故事增添無窮懷舊感,讓它看起來更像是一本貨真價實的「傳記」。熱愛動物的洛麗奇在寫作聖地牙哥動物園的歷史時,於文獻中發現了這趟30年代的奇蹟之旅,為此著迷不已,決定將其衍生為一部壯大的小說。

➤穿越、跨越、飛越的人物精神

只是一趟運送動物的過程,有需要大書特書嗎?我們不妨回想當年貓熊「團團、圓圓」從四川來到台北的盛況。從歷史照片看來,這兩頭長頸鹿「野小子、野丫頭」在運送途中沿路受到美國人夾道歡呼的場景,比起台北的貓熊盛況猶有過之,絕對是載入史冊的大事件。而在物資有限的年代,一台卡車與兩個木箱的設備相當簡陋,負責人要隨時照料脆弱的長頸鹿,翻越尚未開闢完整的大小道路,難度絕不下於當年的西部拓荒。

可以說,《長頸鹿男孩》在這個最壞的時代,為讀者重拾大無畏的「美國精神」。更重要的是,與導致黑色風暴的濫墾截然不同,必須秉持愛護與尊重大自然的原則。


Photo by Ross Stone on Unsplash

經典的西部小說常有牛仔對戰通緝犯、騎兵大戰原住民等橋段。在《長頸鹿男孩》中的考驗,除了險峻的環境之外,逼迫主角群陷入絕境的也同樣來自於人類。這趟冒險最令人感到恐懼與悲痛的,顯現於人類的殘酷。馬戲團團長、販賣雜貨與動物的店主,這些人只把長頸鹿看作相互搶奪的一筆財富,而不是同等以待的生命。店主笑談法律不會因為他射殺動物而受罰的悲哀現實,正是作者對於動物權低落的控訴之聲。

過往的西部小說充滿陽剛與血腥,美名為「男人的浪漫」。而本作最令人驚豔之處則是,洛麗奇重新塑造、定義了西部小說:沒有紅髮女奮不顧身的救援,任務早已失敗;倘無被「日落小鎮」排擠的黑人朋友義氣的相挺,尼可與瓊斯也難以度過危機。那些在白種男性刻版印象中的花瓶、雜魚,在1938年同樣具有自己的夢想與生活,為了共同的目標「保護長頸鹿」貢獻心力。小說融入了多元文化價值,卻絲毫不摻入說教成分。

就像所有膾炙人口的公路旅行一樣,各式各樣的人物相遇結緣,見證了整個國家的生活面貌。故事以無比真實且強勁的力道告訴我們,在封閉且痛苦的年代,依然有一批被忽視甚至歧視的人們,拚了命地活著。大時代小人物的英姿,讀來賞心悅目、胸口迴盪不已。

紅髮女奧古斯塔這位角色的豪情壯志尤其難以令人忘懷。她以《生活》雜誌第一位女攝影師瑪格麗特.伯克-懷特(Margaret Bourke-White)為指標,希望將運送長頸鹿的旅程製作成圖文報導,成為下一個女攝影師。她早在華爾街股災時家破人亡、更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隨時可能在旅途中倒地長眠,但仍舊勇敢堅毅地奮戰到最後一刻。

本作原文書名《West with Giraffes》就有致敬女飛行員回憶錄《夜航西飛》(West with the Night,1942)的意味。柏瑞爾.馬卡姆(Beryl Markham)跌破專家眼鏡,在1936年締造歷史第一人單機駕駛飛越大西洋飛行的壯舉。馬卡姆在那個時期顯得特立獨行,但對於女性而言,是位走在前端的勇者。小說中沒有刻意提及馬卡姆,但重疊了眾多巾幗英雄形象,敢愛敢恨更敢追夢的奧古斯塔,值得讀者留心品味。

➤讓動物成為人類的救贖

空氣中瀰漫著飛揚的沙塵,恍如《聖經》記載的災難降臨、蝗蟲過境、天降泥雨。日子過久了,簡直快把人逼瘋,自己都想尋求解脫。大地全面反撲,塵歸塵、土歸土……

那些受困於沙塵帶災民的生活與心境,在小說中栩栩如生。他們不願拋棄故鄉土地,祈禱渴求甘霖與陽光,卻日復一日面對相同的絕望。沒有人預想得到,這場環境污染的噩夢竟會延續如此之久。洛麗奇深刻描寫出尼可這樣一位代表人物,漫長的黑色風暴吞沒的不只是親愛的家庭,更徹底剝奪了他們身為人的尊嚴與理念,在苟且偷生之餘,再也看不見任何美好的事物。

正因身處最沒有光明的深夜,救贖的存在顯得格外耀眼。長頸鹿就是和平與溫柔的象徵,因為與牠們相處時真摯的情感,尼可、奧古斯塔才能夠放下過去、迎接重生。他們與地球、與生命緊密聯繫在一起,得到了真正的快樂與富足。

工業革命後的人類失去對自然環境的尊重,因而不斷自食惡果。無論是哪一種動物,都是世界、造物主賜予人的恩典。當我們尊重別的生物,才能獲得同等的回報。洛麗奇對動物無私的愛,在這本書中閃閃發光著,感動了每一位讀者。

《長頸鹿男孩》是一本歷史小說、一部公路電影、一篇社會紀實評論、一段關於成長與愛情的物語。這段偉大的旅程既有趣又哀傷,並以完滿卻淒美的結局告終。在閱讀這本書前我們可能不知道的是,宛如作者設定於2025年的預言,全球的長頸鹿正在面臨「無聲的滅絕」。

因為牠們在動物園裡有強烈的存在感,人們常誤以為長頸鹿被保護得很好。事實上依據2019年的統計,全球長頸鹿存活的已不到10萬隻,且持續在減少。長頸鹿首度被列入瀕臨絕種的生物,而洛麗奇所在的美國正是最大的「長頸鹿產品」消費國。為了不讓長頸鹿等生物淪為下一個僅供標本瞻仰的絕種旅鴿(半個世紀內種族數量恐怖地從50億減為0),更為了永續生存,人類必須要動手做得更多。


臺北市立動物園的長頸鹿媽媽小麥與麥芽,被媽媽遮住的是哥哥麥照(圖源:臺北市立動物園

quan_qiu_hua_de_shi_dai_w300.jpg 長頸鹿男孩
West with Giraffes
作者:琳達.洛麗奇(Lynda Rutledge)
譯者:林小綠
出版:春光出版
定價:45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琳達.洛麗奇

熱愛動物的自由作家,替知名刊物和組織撰文的同時,可以乘機摸摸犀牛寶寶,享受與瀕危的海龜一起浮潛,和一群長頸鹿一起散步。同時,創作的小說也替她贏得獎項和地位。第一本出版的小說《人生最後一場拍賣會》,獲得德州作家協會圖書獎(Writers’ League of Texas Book Award),後被翻拍成法國電影《La dernière folie de Claire Darling》,由知名女星凱薩琳.丹妮佛主演。現與丈夫住在德州奧斯汀,院子裡養了一隻狗。更多相關資訊可參考作者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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