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談:
瑪琳.史奈德(Marine Schneider,比利時圖畫書創作者)
林幸萩(童里繪本洋行主理人)
翻譯: 鄒宏平(比利時台灣辦事處組長)
➤跨國交流,一起去木屋創作一個禮拜
林幸萩: 在台灣,可能還有許多讀者仍對瑪琳很陌生,因為目前她只有一部作品翻譯成中文版,而且是被列在套書當中,除非購買一整套繪本,否則不容易見到。童里繪本洋行從前幾年開始引進她的原文書,今天希望可以透過幾個簡要提問,讓大家更認識這位創作者。
瑪琳的出道作《Je suis la Vie 》(暫譯:我是生命)、《Je suis la Mort 》(暫譯:我是死亡)、《Je suis le Clown 》(暫譯:我是小丑),三本書都是由挪威籍作者(伊莉莎白.拉森)Elisabeth Helland Larsen書寫,再由瑪琳來創作圖像。《我是生命》和《我是死亡》談的是顯而易見的生死議題,而《我是小丑》這本書,主角小丑是幽默和正向能量的代表,他在醫院中為大家耍寶、逗人發笑,也帶人們度過生活中恐懼、悲傷的時刻。
今天想請瑪琳和大家談談,她如何與挪威作家Elisabeth合作這三個大多不是有具象人類形象或動物形象的生命故事,在合作過程中,有哪些特別印象深刻之處?
童里繪本洋行主理人林幸萩
史奈德: 最初,挪威作家伊莉莎白希望跟出版社合作的三本書順序其實是《我是死亡》、《我是生命》、《我是小丑》。
我在挪威當交換學生時,認識了這三本書的出版社編輯,也發現北歐人其實可以很直接的面向死亡議題。當我看了《我是死亡》這本哲學書,給我非常大的震撼,同時我也感覺到,在比利時的文化下,若先以死亡來切入談論,是會有一些困難的。
當時我花了很多時間與作者溝通,把作品中非常抽象的哲學理論,包括死亡、生命和小丑轉化成某種人物或形狀,在頻繁的討論與互動中,我們慢慢達到共識。
瑪琳.史奈德與伊莉莎白.拉森合作的三部曲,左起:《我是生命》、《我是死亡》、《我是小丑》。
針對《我是死亡》這本書,我一直在思考,應該用什麼方式讓死亡這個議題的表達方式是比較善良化、比較天真一些的。所以後來我把死亡這個角色放在腳踏車上,因為騎腳踏車的人會比較善良(笑)。創作時會有很多像這樣的尋找過程。
到了要合作《我是生命》這本書時,其實腳本還沒寫出來,所以我和伊莉莎白花了大概一個禮拜的時間,一起到挪威深山森林裡的一間小木屋,交流彼此從文字轉換到人物、場景的想像,一週後,再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環境,把文字以及繪畫完成。
第三本《我是小丑》的創作緣由,是因為伊莉莎白在創作的業餘時間,也在醫院擔任小丑志願者的工作。我認為小丑這個人物其實是站在非常非常細的鋼索上,在生命跟死亡之間行走的特技演員。整個創作過程中,同樣也需要很多互動及交流才得以達成。
林幸萩: 據我所知,在台灣,繪者跟文字工作者的溝通通常都會需要透過編輯。而伊莉莎白和瑪琳的合作方式十分特別,相信這也會是兩位創作者之間,彼此了解、合作的過程中最好的火花。如果大家到比利時館翻閱書,會知道那樣的火花非常不一樣,可以看見文字與圖像之間的諧和感,那是我們在很多繪本裡看不到的。
《我是死亡》內頁(© Marine Schneider)
《我是生命》內頁(© Marine Schneider)
➤ 對於熊的執著
林幸萩: 瑪琳在書籍創作中經常出現熊的角色,包括幼幼書系列中的熊爸爸、熊媽媽跟小熊,也有給較大年齡層讀者閱讀的《L'ours Kintsugi 》(暫譯:金繼熊)、《Hiro, hiver et marshmallows 》(暫譯:小熊博子,冬日,與棉花糖)。我很好奇熊在瑪琳心中有什麼樣重要的地位?
史奈德: 我是一個在比利時布魯塞爾長大,成長環境圍繞在車輛跟建築物中的孩子。可是我在19歲時,很幸運的前往美國科羅拉多,做了一年的保姆工作。有一天我獨自前往森林散步的時候,突然眼前就出現了一隻熊。
我看到那隻熊的時候,其實差不多就是我們跟攤位的距離(約400公尺),他目視了我一段時間後,就默默走了,剩下我一個人愣在那裡。幾年後,我回到比利時的工作室,才心想,我是不是可以把我跟這隻熊的故事說出來,於是才產生了《小熊博子,冬日,與棉花糖》這個熊跟人見面的故事。
我認為熊是一種很美麗,而且很龐大、強壯的生物,也因為我跟熊有這樣的一次接觸經驗,讓我在創作上對熊產生了一定的執著。
《小熊博子,冬日,與棉花糖》中,熊與人類相遇的場景。(© Marine Schneider)
林幸萩: 我想起一位義大利創作者說,他書中的主要角色是一隻鳥,因此他就去當地城市的鳥園,花了一年的時間賞鳥,最後才創作出那本書。我也很鼓勵台灣的創作者,以親身接觸的經驗轉化為創作,如果要畫動物,就多多跟動物接觸,網路上的圖片搜尋千百萬張,可能也不如親眼一見。
我相信熊在與瑪琳相遇的那剎那,不只是在瑪琳心中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如果熊會說話,他可能也想為我們說一些故事(笑)
➤ 宛如走入祕境,卻又同樣寫實
林幸萩: 瑪琳的作品裡,有幾本我非常想推薦給大家,有一種神祕感,也有些神話的氛圍。我想請他談談《Tu t'appelleras Lapin 》(暫譯:你的名字是兔子)跟他今年在法國蒙特勒伊童書展(Salon du livre Montreuil)得到最佳兒童繪本「國際小金塊獎」的《Hekla et Laki 》(暫譯:赫克拉與拉齊)。
《Hekla et Laki 》是瑪琳到挪威旅行時,以當時看到的兩座火山名字發想出來的擬人角色。一般人看到火山可能只會產生恐懼的感覺,浪漫的瑪琳則想出了一段很感人的,小調皮者與長者相遇的故事。《你的名字是兔子》也十分神奇,有一隻十分巨大、佔據了村莊很大一區塊的兔子,他不會說話也不會動,卻與村莊裡一位獨居小女孩產生微妙互動的故事。想聽瑪琳聊聊這兩個故事發想的過程。
史奈德: 我以《你的名字是兔子》和《赫克拉與拉齊》跟小孩們互動時,他們會問:兔子是從哪裡來的?拉齊又是從哪裡來的?他多大?他多老了?通常我不會提供任何回答,因為這些疑問是我在書中刻意放置進去的,其實沒有正確解答。
我把這些設定奇特的人物放在我們熟悉的森林裡、或是相較熟悉的火山環境裡(即使沒有真的去過),因為我自己很喜歡閱讀那些宛如帶你走入祕境卻又寫實的小說,而這系列創作,便換作是我以插畫、繪本的方式表現出來。
其實我最希望讀者能夠感覺到,我的故事是很真實的,是自己也能經歷其中的。雖然我們可能從來沒有進入過火山或是遇到某隻巨兔,但我希望讀者能夠透過圖像進入我書中的世界、投入其中。
《你的名字是兔子》內頁(© Marine Schneider)
➤藏納細節的顏色及開本設定
林幸萩: 《赫克拉與拉齊》這本書的用色跟構圖與以往很不同,使用很多螢光特別色,視角有廣角、有近景,這些設定是如何構思出來的?
史奈德: 我當時一直在思考赫克拉到底該長什麼樣子,我希望他有一點點的人型,但又不希望百分之百像個人。我希望赫克拉可以代表一座活性的火山,就像是我們的童年,它是一直活著的,這是我投入的一個想像。
《赫克拉與拉齊》內頁(© Marine Schneider)
赫克拉是一個很小很小的人物,而拉齊則是巨人。就像我們養育孩子的時候,我們的孩子同樣會對我們產生影響,因此,赫克拉的顏色也可以在拉齊的身上看到。因為我自己是新手媽媽,在創作過程中也帶入了很多相關經驗,當初我就跟主編說,希望赫克拉能以螢光色、亮眼的顏色出現,代表活生生的孩子帶來的影響。最後想說明的是,「Hekla」其實跟法語的「éclat」是一樣的讀音,有光亮的意思。
林幸萩: 在瑪琳的諸多作品中,尺寸皆不一,《赫克拉與拉齊》和《金繼熊》是很大的開本,也有小尺寸的幼幼書、中型開本書,我很好奇瑪琳在故事主題跟書籍開本之間做了那些考量?
依據創作內容,瑪琳.史奈德對於書籍尺寸的設定各有不同。
史奈德: 當初在想像讀者閱讀《你的名字是兔子》這本書時,是可以躲在我們自己的被窩,用手電筒照著讀,所以我把他選擇成適中的尺寸。《赫克拉與拉齊》和《金繼熊》書中有比較多大幅度的自然場景,所以我希望閱讀時可以有相對大的尺寸相應。《Petit ours, tout petit ours 》是給最小的孩子閱讀,因此設定成較小的尺寸。
林幸萩: 跟出版社溝通時有沒有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呢?比如說大本的書會比較難以出版?
史奈德: 我會建議出版社可以依照我的想法去做,到目前為止他們都很乖(笑)。當然,我也需要有足夠的說服力,所以目前還沒有碰到出版社不讓特定尺寸出版的問題。
林幸萩: 這個是瑪琳的客氣話了,我想基本上,出版社也不會拒絕有才華的創作者。我也常跟我們家的讀者說,如果你看到某個創作者的書開本越大,表示他在歐洲的地位是越重要的。
左起:童里繪本洋行主理人林幸萩、比利時創作者瑪琳.史奈德、比利時台灣辦事處組長鄒宏平
➤ 從新手媽媽角色開啟創作幼幼書的契機
林幸萩: 我們常可以觀察到,如果創作者創作學齡後的繪本,就比較不會去創作幼幼書;而創作幼幼書的作者,通常會專注在幼幼書,較少接近學齡後的繪本,甚至大人繪本。我知道瑪琳剛當新手媽媽一年多,想知道她創作幼幼書的契機?
史奈德: 我學生時期曾在一家書店打工,書區裡有小小孩、中小孩跟大小孩的不同區域,當時客人來店裡,希望我們建議適合小小孩閱讀的書,當時我其實很害怕,因為我不知道這些書的特徵在哪裡。
兒子出生之後,有天我在喝咖啡,兒子伸手想抓我的咖啡杯,我脫口說出「小熊不能喝咖啡」,從那時開始,我創作了小熊(哥哥)跟小小熊(弟弟)的系列故事。哥哥和弟弟之間有些事情是可以分享的,就像他們跟母親的母愛,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分享的。
的確我是從當了媽媽以後,才對幼幼書有一些靈感而生,雖然我的孩子正在長大,可是我還是會繼續幼幼書的創作。給幼兒的創作書並不是這麼難,只是必須要很快抓到他們的注意力,這可能導致完全不同的閱讀體驗,這是給大家的建議。
瑪琳.史奈德的幼幼書系列,左起:《大熊和小熊》、《小熊和小熊》、《不超過三顆蘋果高》
林幸萩: 我更想知道在幼幼書這個系列,瑪琳想要讓自己在市場上有什麼更大的特點、特色?
史奈德: 其實我覺得書市裡的幼幼書長得都很像,所以需要特別的故事營造出差異,就像《Pippa》(暫譯:青蛙皮帕)或是《Pas plus haut que trois pommes 》(暫譯:不超過三顆蘋果高 )這些書都是我用想像力去創作的故事。同時也要把幽默跟詩意融入在幼幼書裡面,不要忘記孩子們也需要這些。
林幸萩: 這也是我很想知道的答案。剛才提到把故事性放進書中、創造詩意這件事情,而幼幼書通常文字很短,如何同時放入故事性跟詩意,非常地難。大家等一下可以到比利時館,慢慢地賞析。
《不超過三顆蘋果高》內頁(© Marine Schneider)
《大熊和小熊》內頁(© Marine Schneider)
➤當旅行經驗資料庫成為創作
林幸萩: 最近疫情減緩,大家也開始旅行了,過去在很多外媒的訪談裡看到,瑪琳是相當熱愛旅遊的人,也從中獲得很多的創作靈感,很想知道她如何從旅遊中擷取靈感,轉化為作品,還有在疫情後,她對於旅遊和作品之間的關係有什麼樣的期待?
史奈德: 這次是我第一次來台北,在台北穿梭時,我也像是一個幼兒,看到新的地方、新的事情,而當我看到特別的事情,就會用我的眼光去照相。當我看到不同的畫面,聞到不同的味道,我會慢慢地累積在資料庫裡,有時候兩場不同的旅行,會累積在同一個資料庫裡,交叉產生出新的創作。如果只是留在布魯賽爾,我沒有辦法得到這麼多新的靈感。
我也非常喜歡去那些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像是冰島,看到那些什麼都沒有、極為空曠的空間,這個時候,我反而就可以在這些空間加入很多東西。
林幸萩: 這是非常特別的創作者經驗。直覺式思考的時候,我們常常是直接轉化眼前看到的東西,瑪琳則融合眾多旅遊經驗,再轉化,揉一揉,變成了另外一個故事。這也是我從她的各種作品當中發現可以探討的元素、思考的方法。不知道未來台灣是否有機會出現在她的書中呢?
史奈德: 其實我今天早上才去了台北國際法國學校,我和那裡的孩子說,很有可能再過幾年,你們翻開一本Marine Schneider畫的書,會看到台北,可能是真的台北,也可能不是(笑)。
林幸萩: 最後想知道一些未來的小祕密,瑪琳下一部繪本的計畫會是什麼時候,什麼樣的方向?
史奈德: 我現在正在準備一本幼幼書。通常我畫畫的時候,會先把劇本寫好,把文字寫好,然後再畫,中間慢慢修改。這次我心中先出現了一幅畫,我把它畫出來,然後再從這裡出發創作,往下走。
這個創作是一個家庭要去度假的故事,車子開出去以後,孩子在車子裡一直問什麼時候到,什麼時候到,很無聊又日常。慢慢地慢慢地,這個車子飛上天了,就是想像力的⋯⋯我就說到這了。●
瑪琳.史奈德(Marine Schneider)
比利時圖畫書創作者,熱愛旅行,善用豐富的圖像與不同媒介的色彩表現。曾獲得La Petit Fureur 2019年度選書,2022年榮獲法國蒙特爾童書展(Salon du livre de Montreuil)金塊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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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時圖畫書創作者瑪琳.史奈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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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琳.史奈德(Marine Schneider,比利時圖畫書創作者)
林幸萩(童里繪本洋行主理人)
翻譯:鄒宏平(比利時台灣辦事處組長)
➤跨國交流,一起去木屋創作一個禮拜
林幸萩:在台灣,可能還有許多讀者仍對瑪琳很陌生,因為目前她只有一部作品翻譯成中文版,而且是被列在套書當中,除非購買一整套繪本,否則不容易見到。童里繪本洋行從前幾年開始引進她的原文書,今天希望可以透過幾個簡要提問,讓大家更認識這位創作者。
瑪琳的出道作《Je suis la Vie》(暫譯:我是生命)、《Je suis la Mort》(暫譯:我是死亡)、《Je suis le Clown》(暫譯:我是小丑),三本書都是由挪威籍作者(伊莉莎白.拉森)Elisabeth Helland Larsen書寫,再由瑪琳來創作圖像。《我是生命》和《我是死亡》談的是顯而易見的生死議題,而《我是小丑》這本書,主角小丑是幽默和正向能量的代表,他在醫院中為大家耍寶、逗人發笑,也帶人們度過生活中恐懼、悲傷的時刻。
今天想請瑪琳和大家談談,她如何與挪威作家Elisabeth合作這三個大多不是有具象人類形象或動物形象的生命故事,在合作過程中,有哪些特別印象深刻之處?
史奈德:最初,挪威作家伊莉莎白希望跟出版社合作的三本書順序其實是《我是死亡》、《我是生命》、《我是小丑》。
我在挪威當交換學生時,認識了這三本書的出版社編輯,也發現北歐人其實可以很直接的面向死亡議題。當我看了《我是死亡》這本哲學書,給我非常大的震撼,同時我也感覺到,在比利時的文化下,若先以死亡來切入談論,是會有一些困難的。
當時我花了很多時間與作者溝通,把作品中非常抽象的哲學理論,包括死亡、生命和小丑轉化成某種人物或形狀,在頻繁的討論與互動中,我們慢慢達到共識。
針對《我是死亡》這本書,我一直在思考,應該用什麼方式讓死亡這個議題的表達方式是比較善良化、比較天真一些的。所以後來我把死亡這個角色放在腳踏車上,因為騎腳踏車的人會比較善良(笑)。創作時會有很多像這樣的尋找過程。
到了要合作《我是生命》這本書時,其實腳本還沒寫出來,所以我和伊莉莎白花了大概一個禮拜的時間,一起到挪威深山森林裡的一間小木屋,交流彼此從文字轉換到人物、場景的想像,一週後,再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環境,把文字以及繪畫完成。
第三本《我是小丑》的創作緣由,是因為伊莉莎白在創作的業餘時間,也在醫院擔任小丑志願者的工作。我認為小丑這個人物其實是站在非常非常細的鋼索上,在生命跟死亡之間行走的特技演員。整個創作過程中,同樣也需要很多互動及交流才得以達成。
林幸萩:據我所知,在台灣,繪者跟文字工作者的溝通通常都會需要透過編輯。而伊莉莎白和瑪琳的合作方式十分特別,相信這也會是兩位創作者之間,彼此了解、合作的過程中最好的火花。如果大家到比利時館翻閱書,會知道那樣的火花非常不一樣,可以看見文字與圖像之間的諧和感,那是我們在很多繪本裡看不到的。
➤對於熊的執著
林幸萩:瑪琳在書籍創作中經常出現熊的角色,包括幼幼書系列中的熊爸爸、熊媽媽跟小熊,也有給較大年齡層讀者閱讀的《L'ours Kintsugi》(暫譯:金繼熊)、《Hiro, hiver et marshmallows》(暫譯:小熊博子,冬日,與棉花糖)。我很好奇熊在瑪琳心中有什麼樣重要的地位?
史奈德:我是一個在比利時布魯塞爾長大,成長環境圍繞在車輛跟建築物中的孩子。可是我在19歲時,很幸運的前往美國科羅拉多,做了一年的保姆工作。有一天我獨自前往森林散步的時候,突然眼前就出現了一隻熊。
我看到那隻熊的時候,其實差不多就是我們跟攤位的距離(約400公尺),他目視了我一段時間後,就默默走了,剩下我一個人愣在那裡。幾年後,我回到比利時的工作室,才心想,我是不是可以把我跟這隻熊的故事說出來,於是才產生了《小熊博子,冬日,與棉花糖》這個熊跟人見面的故事。
我認為熊是一種很美麗,而且很龐大、強壯的生物,也因為我跟熊有這樣的一次接觸經驗,讓我在創作上對熊產生了一定的執著。
林幸萩:我想起一位義大利創作者說,他書中的主要角色是一隻鳥,因此他就去當地城市的鳥園,花了一年的時間賞鳥,最後才創作出那本書。我也很鼓勵台灣的創作者,以親身接觸的經驗轉化為創作,如果要畫動物,就多多跟動物接觸,網路上的圖片搜尋千百萬張,可能也不如親眼一見。
我相信熊在與瑪琳相遇的那剎那,不只是在瑪琳心中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如果熊會說話,他可能也想為我們說一些故事(笑)
➤宛如走入祕境,卻又同樣寫實
林幸萩:瑪琳的作品裡,有幾本我非常想推薦給大家,有一種神祕感,也有些神話的氛圍。我想請他談談《Tu t'appelleras Lapin》(暫譯:你的名字是兔子)跟他今年在法國蒙特勒伊童書展(Salon du livre Montreuil)得到最佳兒童繪本「國際小金塊獎」的《Hekla et Laki》(暫譯:赫克拉與拉齊)。
《Hekla et Laki》是瑪琳到挪威旅行時,以當時看到的兩座火山名字發想出來的擬人角色。一般人看到火山可能只會產生恐懼的感覺,浪漫的瑪琳則想出了一段很感人的,小調皮者與長者相遇的故事。《你的名字是兔子》也十分神奇,有一隻十分巨大、佔據了村莊很大一區塊的兔子,他不會說話也不會動,卻與村莊裡一位獨居小女孩產生微妙互動的故事。想聽瑪琳聊聊這兩個故事發想的過程。
史奈德:我以《你的名字是兔子》和《赫克拉與拉齊》跟小孩們互動時,他們會問:兔子是從哪裡來的?拉齊又是從哪裡來的?他多大?他多老了?通常我不會提供任何回答,因為這些疑問是我在書中刻意放置進去的,其實沒有正確解答。
我把這些設定奇特的人物放在我們熟悉的森林裡、或是相較熟悉的火山環境裡(即使沒有真的去過),因為我自己很喜歡閱讀那些宛如帶你走入祕境卻又寫實的小說,而這系列創作,便換作是我以插畫、繪本的方式表現出來。
其實我最希望讀者能夠感覺到,我的故事是很真實的,是自己也能經歷其中的。雖然我們可能從來沒有進入過火山或是遇到某隻巨兔,但我希望讀者能夠透過圖像進入我書中的世界、投入其中。
➤藏納細節的顏色及開本設定
林幸萩:《赫克拉與拉齊》這本書的用色跟構圖與以往很不同,使用很多螢光特別色,視角有廣角、有近景,這些設定是如何構思出來的?
史奈德:我當時一直在思考赫克拉到底該長什麼樣子,我希望他有一點點的人型,但又不希望百分之百像個人。我希望赫克拉可以代表一座活性的火山,就像是我們的童年,它是一直活著的,這是我投入的一個想像。
赫克拉是一個很小很小的人物,而拉齊則是巨人。就像我們養育孩子的時候,我們的孩子同樣會對我們產生影響,因此,赫克拉的顏色也可以在拉齊的身上看到。因為我自己是新手媽媽,在創作過程中也帶入了很多相關經驗,當初我就跟主編說,希望赫克拉能以螢光色、亮眼的顏色出現,代表活生生的孩子帶來的影響。最後想說明的是,「Hekla」其實跟法語的「éclat」是一樣的讀音,有光亮的意思。
林幸萩:在瑪琳的諸多作品中,尺寸皆不一,《赫克拉與拉齊》和《金繼熊》是很大的開本,也有小尺寸的幼幼書、中型開本書,我很好奇瑪琳在故事主題跟書籍開本之間做了那些考量?
史奈德:當初在想像讀者閱讀《你的名字是兔子》這本書時,是可以躲在我們自己的被窩,用手電筒照著讀,所以我把他選擇成適中的尺寸。《赫克拉與拉齊》和《金繼熊》書中有比較多大幅度的自然場景,所以我希望閱讀時可以有相對大的尺寸相應。《Petit ours, tout petit ours》是給最小的孩子閱讀,因此設定成較小的尺寸。
林幸萩:跟出版社溝通時有沒有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呢?比如說大本的書會比較難以出版?
史奈德:我會建議出版社可以依照我的想法去做,到目前為止他們都很乖(笑)。當然,我也需要有足夠的說服力,所以目前還沒有碰到出版社不讓特定尺寸出版的問題。
林幸萩:這個是瑪琳的客氣話了,我想基本上,出版社也不會拒絕有才華的創作者。我也常跟我們家的讀者說,如果你看到某個創作者的書開本越大,表示他在歐洲的地位是越重要的。
➤從新手媽媽角色開啟創作幼幼書的契機
林幸萩:我們常可以觀察到,如果創作者創作學齡後的繪本,就比較不會去創作幼幼書;而創作幼幼書的作者,通常會專注在幼幼書,較少接近學齡後的繪本,甚至大人繪本。我知道瑪琳剛當新手媽媽一年多,想知道她創作幼幼書的契機?
史奈德:我學生時期曾在一家書店打工,書區裡有小小孩、中小孩跟大小孩的不同區域,當時客人來店裡,希望我們建議適合小小孩閱讀的書,當時我其實很害怕,因為我不知道這些書的特徵在哪裡。
兒子出生之後,有天我在喝咖啡,兒子伸手想抓我的咖啡杯,我脫口說出「小熊不能喝咖啡」,從那時開始,我創作了小熊(哥哥)跟小小熊(弟弟)的系列故事。哥哥和弟弟之間有些事情是可以分享的,就像他們跟母親的母愛,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分享的。
的確我是從當了媽媽以後,才對幼幼書有一些靈感而生,雖然我的孩子正在長大,可是我還是會繼續幼幼書的創作。給幼兒的創作書並不是這麼難,只是必須要很快抓到他們的注意力,這可能導致完全不同的閱讀體驗,這是給大家的建議。
林幸萩:我更想知道在幼幼書這個系列,瑪琳想要讓自己在市場上有什麼更大的特點、特色?
史奈德:其實我覺得書市裡的幼幼書長得都很像,所以需要特別的故事營造出差異,就像《Pippa》(暫譯:青蛙皮帕)或是《Pas plus haut que trois pommes》(暫譯:不超過三顆蘋果高)這些書都是我用想像力去創作的故事。同時也要把幽默跟詩意融入在幼幼書裡面,不要忘記孩子們也需要這些。
林幸萩:這也是我很想知道的答案。剛才提到把故事性放進書中、創造詩意這件事情,而幼幼書通常文字很短,如何同時放入故事性跟詩意,非常地難。大家等一下可以到比利時館,慢慢地賞析。
➤當旅行經驗資料庫成為創作
林幸萩:最近疫情減緩,大家也開始旅行了,過去在很多外媒的訪談裡看到,瑪琳是相當熱愛旅遊的人,也從中獲得很多的創作靈感,很想知道她如何從旅遊中擷取靈感,轉化為作品,還有在疫情後,她對於旅遊和作品之間的關係有什麼樣的期待?
史奈德:這次是我第一次來台北,在台北穿梭時,我也像是一個幼兒,看到新的地方、新的事情,而當我看到特別的事情,就會用我的眼光去照相。當我看到不同的畫面,聞到不同的味道,我會慢慢地累積在資料庫裡,有時候兩場不同的旅行,會累積在同一個資料庫裡,交叉產生出新的創作。如果只是留在布魯賽爾,我沒有辦法得到這麼多新的靈感。
我也非常喜歡去那些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像是冰島,看到那些什麼都沒有、極為空曠的空間,這個時候,我反而就可以在這些空間加入很多東西。
林幸萩:這是非常特別的創作者經驗。直覺式思考的時候,我們常常是直接轉化眼前看到的東西,瑪琳則融合眾多旅遊經驗,再轉化,揉一揉,變成了另外一個故事。這也是我從她的各種作品當中發現可以探討的元素、思考的方法。不知道未來台灣是否有機會出現在她的書中呢?
史奈德:其實我今天早上才去了台北國際法國學校,我和那裡的孩子說,很有可能再過幾年,你們翻開一本Marine Schneider畫的書,會看到台北,可能是真的台北,也可能不是(笑)。
林幸萩:最後想知道一些未來的小祕密,瑪琳下一部繪本的計畫會是什麼時候,什麼樣的方向?
史奈德:我現在正在準備一本幼幼書。通常我畫畫的時候,會先把劇本寫好,把文字寫好,然後再畫,中間慢慢修改。這次我心中先出現了一幅畫,我把它畫出來,然後再從這裡出發創作,往下走。
這個創作是一個家庭要去度假的故事,車子開出去以後,孩子在車子裡一直問什麼時候到,什麼時候到,很無聊又日常。慢慢地慢慢地,這個車子飛上天了,就是想像力的⋯⋯我就說到這了。●
瑪琳.史奈德(Marine Schneider)
比利時圖畫書創作者,熱愛旅行,善用豐富的圖像與不同媒介的色彩表現。曾獲得La Petit Fureur 2019年度選書,2022年榮獲法國蒙特爾童書展(Salon du livre de Montreuil)金塊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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